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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咻-咻-咻-地響著。



烈陽,同時雨隨著風勢一陣一陣的傾倒,

很有早期電視劇組舉著消防水管在屋頂上甩著手噴灑人造雨的樣子。
 
上回雨天在便利商店買來應急的廉價塑膠傘第二次出征便折了腰,

傘骨斷得很乾脆,漂亮的水藍色傘邊軟軟的癱了下來。


 
咻--咻--咻---
 
風聲從窗戶的縫隙湧入,在落地窗跟陽台間的狹小而密閉的空間,急遽的流竄、迴盪,壯大出數倍的音效。
 
房子間歇的發出震動聲,沉重而短促的,像是筋骨僵硬的人突然用力折了一下指節。



惡劣到帶著災難氣息的氣候。

心臟怦怦跳著,兒童用力踩向水漥的興奮。

想到十七歲的夏天,持續了很多天的暴雨,有著梅雨的持久,午後雷陣雨的水量。

那時還不流行將每一場豪雨特報搬上頭條,單是豪雨也無法造成停班停課的效果。

如果天氣晴朗,上學的工具就是家樂福買來的變速腳踏車,如果下起雨來,就會是75號公車,

而那樣的暴雨,我說的是那種要把整個城市翻過來的滂沱大雨,若依靠著一把傘,就肯定要從袖口褲管一路濕漉漉的蔓延到全身沒有一處是完好而乾燥的。

雨勢壟罩著街道,安全帽上的防風罩或者雨刷根本不及應付,行走、騎車、開車的視線都會受到阻礙。

雨滴落在赤裸的手臂上,會讓人感到辣辣疼痛的。

我說的是,在那樣的暴雨時節,我會用大垃圾袋把書包嚴實的包裹起來,兩層,打結的部分頭尾錯開,穿上衣服和褲子分開的兩件式黃色雨衣,用小塑膠袋把皮鞋包裹,在腳踝處打結。

全副武裝,興奮雀躍的踏上鐵馬。
 
在那樣的惡劣天氣下騎車,是很艱難的一件事,要繃緊了全身的肌肉,用力踩踏,緩緩地前進。

有時候排水溝消化不及,水在鐵柵欄一樣的水溝蓋上咕咕吐泡,車輪的一部分浸在水裡,腳掌用力地蹬一下,車輪滾動,水花被捲動,死在裹在身軀的塑膠黃布上。

路上會經過一條大水溝,不是灌溉用的那種,是那種困在水泥裡的「川」,梅川、柳川、綠川...是哪一個名字呢,總之水泥堤防邊垂著稀疏的柳樹,暗綠色的水流淌在人工鋪就的道路上。

在那個暴雨的夏天,「大水溝」難得的看起來有了河川的氣勢,濁黃色的水在堤防裡撲跌翻滾,打一朵朵灰白色的浪花,幾乎就要打在柏油路上。

堤防至少也有兩層樓那麼高吧。

這樣敘述起來,怎麼看都是一場災難, 可是,我就是會興奮而著迷地盯著這個不一樣的,氣勢洶洶的都市。


 
雨聲轟隆,卻很寂靜。



然後果不其然,一個家人都靜悄悄熟睡的夏夜,水患成災。
 
古老的三合院,小溝渠繞著房子走了一圈,路線會經過房子底下,大多時候則在屋簷下及門邊,深度不及十到三十公分不等,不知道為什麼流著滿是肥皂泡泡的水,依舊能長出茂密的青苔及矮矮小小的水蕨,不管是老鼠或者貓狗都非常喜歡。
 
很古老的排水系統,被很古老的原因癱瘓。

三合院中有一叢健壯的竹子,隨便一個竹子剖面都有碗口粗,高度則比兩層樓的老式建築高上許多,更小的時候,一旦竹子被颱風吹彎腰,倒在電線上,就是整區停電。

事後追查,就是被打落的竹葉塞住了排水口。
 
那天晚上,被貓咪焦躁不安的叫聲吵醒,從床上坐起,塑膠拖鞋從視線餘角漂浮而過。

夜燈昏黃,水光粼粼,花了一點時間才搞清楚夢境跟現實。

一把攬起胖子貓,大聲呼叫家人起床......這不難,三合院的所謂主臥室,傳統的眠床盤據半個房間大,雖然會有點擁擠,睡上全家人卻是毫無問題。
 
慌亂的撈起尚未飄遠的拖鞋,噗通噗通,紛紛落了水,驚叫中搬起任何搬得動且認為值錢的物品,同時用惋惜心痛的眼神撫摸冰箱、洗衣機、烘衣機。

水勢逐漸攀高,一開始是一波一波的攀過門檻,直到水位逐漸與門檻齊高,很快的,淹沒了小腿肚。

逐漸沉重的水壓,很艱難才打開前門, 大門一開,水嘩嘩嘩奔騰,強勁的水流捲走木頭製的小凳子、水瓢、一些垃圾。

外頭暴雨聲不歇,家人搬盡能挽救的各種物品,百無聊賴的聚在高高的眠床上,看著
後門水進,前門水出,一條貫穿家宅的河流。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家人就圍繞在身邊,就是那樣的時刻心中也沒有一絲慌恐、憂慮或不快。

新鮮、有趣、興奮......不知道為什麼盡是這樣的感受。

很喜歡那樣一起清醒地聚集在一個地方,談話的內容偏離了日常的瑣事埋怨,爸爸扮演的穩固的指揮大局的腳色,媽媽數著善後工作的樣子看來堅強能幹。



 
直到早晨,雨勢慢慢消減,水位消退,直到低於門檻,大家拿著垃圾桶、水桶、畚箕,開始把水往外傾倒。

現在想起來,我們很少一家人一起做過甚麼事,我們不慶祝任何節日,不出遊,鮮少吃館子,就連吃飯,也因為餐桌狹小還有媽媽的習慣使然,很少一起進食。
 

所以那樣清理水患,反而是很少數全家人一起全力以赴做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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